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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紀明越其實挺希望看到林風哭一哭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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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城實驗高中高一高二的寒假一般只有一個月, 以除夕為中心點, 往前往後各延伸十五天。像去年2月22號開學, 就剛好是在正月十六那一天。

林風的父親是在去年年前出的事,按農歷是臘月十七,公歷是1月24日;而今年公歷的1月24日, 則是農歷的臘月廿九——也就是說,後天就是除夕了。

紀宏這兩天也在外地出差,說除夕應該趕不回來, 大年初一早上的飛機到家。對這種情況, 紀明越早就習以為常了,也許是受家庭觀念熏陶, 他和紀宏一樣,都不是把“儀式感”看得特別重的人, 沒有“過年就一定要和家人在一起”的執念,比起無論如何也要湊在一起的那種執著, 他們不約而同覺得,還是對彼此親厚的理解和惦念更加重要。

父子兩個互相問了身體,紀宏問了他最近的學習進展、缺不缺錢, 又叮囑他早點睡、註意營養, 便掛了電話。

紀明越望著慢慢暗下去的手機屏幕,又轉頭看了眼床邊的掛歷,24號之後緊跟的“除夕”兩個紅色小字,在此刻顯得格外醒目。

翌日他早早就聽見了外間傳來的動靜,林風已經盡可能把動作放得輕了, 似乎是不想吵醒他。不過紀明越因為心裏惦記著事情,睡得也很淺,稍微有一點聲音就醒了過來。

林風走之後,他躺在暖洋洋的被窩裏、仰臉對著天花板發呆,數到第一百一十三只羊的時候,他還是沒忍住,掀開被子坐了起來。

雖然知道這樣大概毫無意義,還像個跟蹤狂……但他果然還是不希望,林風在這種日子裏,要孤零零一個人承擔失去親人的寂寥。

林風說這“不是什麽開心的事”,不想告訴他,那他也不能強行要求林風帶著他、攙和進林風的家事裏面。

遠遠地陪著,就算只能算給自己的心理安慰……也比之後只能幹坐在家裏、要麽揣測不停要麽反覆後悔強得多。

他起來換了衣服,趴到窗臺一看,才發現外面下雪了,好像是剛開始下沒多久,地上僅有薄薄的一層積雪,雪片倒是很大,紛紛揚揚地,從空中搖搖蕩蕩地下墜。

紀明越回頭,到衣櫃裏翻了件黑色的毛領長款羽絨服出來——這種時候,還是穿得低調大眾一點比較好吧……

不過因為他愛臭美,羽絨服他也從來不買那種臃腫得跟球一樣的款式,都是買修身薄款的:反正他一般出門,只要感覺冷了就直接打車,凍也凍不了多久,因此這件羽絨服看起來還是挺薄的。

好在這件價格高昂,裏面填充的也都是高級材料,短時間的禦寒擋風還是不成問題的。一邊換衣服,紀明越一邊拿起手機,給陳司機打了電話。

紀宏最近常常不在北城,出差時都是張颯給他當司機,陳司機差不多都快成紀明越的專屬司機了。

不過他並沒有任何不滿,倒不如說,這份工作拿出去、能讓很多人眼熱:照樣拿著高工資,平時就接送個學生上下學,最近連接放學都不用了,一般是紀明越想出去玩的時候才給他打電話,也是單純開車,不需要喝酒應酬,也不用陪領導奉承,別說多愜意。

因此紀明越雖然是在臘月廿九的一大清早給他打電話,下樓時,陳司機依然笑容爽朗熱情:“明越,這麽冷的天要上哪兒去?”

“呃……去看林風他媽媽。”紀明越卡了個殼,說道,“先去市醫院。”

陳司機也見過江曼雲不少次了,聞言點了點頭,踩下油門。

紀宏之前也提過,要把江曼雲轉到一線城市的醫院、接受更好的治療,不過她的主治醫生反對說,江曼雲的精神狀態太脆弱,恐怕受不了獨自在外地、沒有親人的環境,紀宏便只能作罷了。

林風說他要出去一整天,紀明越估計他不會一天都在墓園,最大的可能就是先去醫院。陳司機把車停在醫院樓下,紀明越卻沒打開車門下車,而是趴在車窗上、透過漫天雪花,艱難辨認著來往行人的身影。

“明越,怎麽不上去?”陳司機有些不解。

“唔……”紀明越心不在焉道,“我等林風出來、再上去。”

他給的理由含混不清,不過畢竟是主人家,陳司機看他不想說,也不會沒眼色地一直追問,應道:“哦,那我也幫你看著點,我這邊視野寬敞!”

紀明越沒能看到林風進醫院的身影,也不知道是錯過了還是雪太大沒看清楚。不過他覺得自己了解林風,莫名地相信他就在醫院裏面,窩在車裏等了兩個多小時。

陳司機給車裏開了暖氣,又把車窗降下一條縫,讓空氣得以流通。他陪著紀明越等了兩個多小時,煙癮有點犯了,又不想當著紀明越的面抽,於是轉頭問他道:“明越,你餓了嗎?陳叔去給你買點飯吃?”

“哦,沒吃。”紀明越指尖有點僵了,他反應過來,在手心裏團著揉了揉,“陳叔你吃了嗎?不好意思啊,一大早叫您出來,今天可能沒一天下不來了。”

“我吃飯吃得早,沒事!”陳司機抽了支煙出來,放在襯衫口袋裏下車了,“當司機最不怕的就是等人,今天這一趟大雪天搞潛伏,哈哈,就跟拍電影似的。”

他回來給紀明越買了肉包子和米粥,紀明越剛把吸管插進去,一擡眼,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從醫院大門走了出來,他一激動、差點打翻了包子:“出來了!”

他果然沒猜錯!

“現在怎麽,開過去叫林風上車嗎?”陳司機問。

“不不不,別叫!”紀明越連忙阻止,說,“再等一等。”

也許是因為“業務相近”、方便“一條龍服務”,一般距離醫院沒多遠,都會有個壽衣花圈店。紀明越眼看林風進了一家,買了些東西出來,然後往附近站臺的方向走去。

林風在風雪裏等了大約五分鐘,等來一輛11路公交。紀明越一邊看著林風上車,一邊用手機查路線,查到這趟11路公交的終點站,就在北城的一座公立墓園。

截至目前,“跟蹤行動”都很順利,紀明越也松了一口氣,不用再怕跟丟林風了。他松懈下來,才發現自己包子還沒吃幾口,現在拿起來再吃,覺得有點兒涼了,味道一般,便擱在塑料袋裏、暫時不去管它。

他讓陳司機也開到那家花圈店門口,下去買了一捧花,而後上車,讓陳司機往公立墓園的方向開去。

這所公立墓園占地面積很大,不過臨近新年、又下著大雪,現在幾乎看不見什麽人,顯得格外空寂荒涼。

紀明越讓陳司機等他,不過也不必強留在原地,可以到處活動、找個暖和的地方吃飯,只要自己準備走的時候打個電話,他能盡快趕到就可以。

他看陳司機答應了,臨下車前下意識掃了一眼後座,看落沒落下東西,猶豫了一下,還是把那袋沒吃完的肉包子帶上了——誰知道林風會在裏面待多久,雖然他可以叫陳司機給他送飯,不過上下來回跑太麻煩,帶著吃的、能隨時墊幾口,總比沒有好。

墓園依山而建,紀明越眺望前方那抹顯眼的黑色背影、正在拾級而上,便把包子揣在兜裏,捧著花,不遠不近地綴在對方身後。

一直到一座墓碑前,那個身影停下了。

紀明越不敢靠得太近,借著墓碑和松柏的掩映,在離林風有一段距離的位置也站定了。他找了個不太容易被發現的角度,躲在臺階後面看著林風。

林風很安靜,他把買來的東西放下之後,就靜靜地站在那塊青白色的墓碑面前。

一時間,天地間好像只剩下簌簌的落雪聲。

其實紀明越記得,剛上高一時的林風,還是沒這麽沈默冷峻的,他成績優異、長相出挑,家境不說富裕也算得上小康,衣食無憂,備受追捧。

紀明越還記得那次同學聚會,林風說話雖然不多,但語調柔和,眼睛裏也時常帶著懶懶的笑意。

父親的意外是撕裂他人生的轉折點,前一半如鮮花著錦,後面一半雪海冰山。

他以一種讓人吃驚的速度,轉瞬褪去了所有的懶惰、任性、不成熟,以一種近乎無堅不摧的態勢出現在所有人面前,仿佛用那一副屬於少年人的、仍顯得有些削薄的肩膀,不管什麽都能扛得住,什麽也都堅持得下來。

他都扛住了,可是命運沒給他享受哪怕一天結果的機會。

紀明越其實挺希望看到林風哭一哭的,但林風始終背對著他,也沒見他擡手擦一擦眼淚。

雪還在下,風裹著雪片撲在紀明越的眼睫上,讓他有點睜不開眼。他揉了揉酸澀的眼睛,裹緊羽絨服,把自己盡可能縮成一個小團。

看起來一時半會,林風還沒有要走的意思,難道真的要頂著大雪在這兒站整夜麽……

紀明越的臉頰被風吹得生疼,他把臉埋進膝蓋裏,想稍稍瞇一會兒、暖和一下,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沒睡好的原因,他居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。

天還下著雪,雖然下雪時其實往往比雪後暖和,但想徹底睡著也難,與其說睡,不如說是一種意識不太清醒的假寐。

紀明越這麽半睡半醒、浮浮沈沈了不知多久,忽然感覺身邊有一股熱氣,身上什麽地方好像被戳弄著,對方呼哧呼哧、噴出駭人的鼻息……

他昏沈地一睜眼,才發現兩條野狗擁圍在他面前,一只正趴在他身上、努力扒拉他衣兜裏的肉包子,另一只則和他臉對著臉,見他睜眼,鼻子裏立刻又噴出一股熱氣,直直打在他臉上。

“……!!!”

紀明越一瞬間心臟都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,他本能地向後猛縮,趁著趴在他身上那只狗還沒反應過來,把兜裏的肉包子抖著手一把拽出來,用盡全力向前一扔!

兩只野狗不約而同大叫了一聲,沖著食物的方向飛奔而去,它們仿佛經驗豐富的獵人,在迅速咬住紀明越扔出的肉包子之後,還齊刷刷地回頭繼續盯著他,似乎在觀察,看他身上還沒有其他“食物”。

紀明越頭皮發麻。

一人兩狗無聲對視,正當紀明越手心漸漸沁出冷汗時,一只通體白色的大貓、忽然間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,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喵叫,毅然撲向兩只野狗。

紀明越先是一呆,隨後掙紮著試圖站起來,但因為在臺階上坐得太久,他渾身都僵了,手一撐,差點兒摔倒在地——有人一把將他扶住了。

只要林風還沒走,以剛才的動靜,想不引起他的註意也不可能。紀明越來不及表現自己被發現的羞愧,匆匆指著另一邊道:“那個、貓!”

他扭頭看去,才發現那場貓狗混戰、竟然以一個令人難以相信的速度結束了,兩只野狗夾著尾巴落荒而逃,連地上的肉包子都顧不上了。而那只通體白色的大貓,則威風凜凜地回頭睨了他們一眼。

林風在此時出聲叫道:“豆包!!”

紀明越:!!!

難怪這麽眼熟,這不就是林風曾經說過的、他家裏養過,後來走丟的那只田園貓嗎?!紀明越還曾經給它畫過像!

林風想要過去抓“豆包”,“豆包”卻只是回頭望了他一眼,長長“喵”了一聲,便甩甩尾巴,頭也不回地跑走了。

林風又追出去好幾步,但“豆包”跑得飛快,轉眼間消失不見。

紀明越想跟著站起來,不經意擡頭,才發現雪已經停了。

在他楞神的功夫,林風已經回頭了,一直走到他面前蹲下來,按住他的肩膀,感受掌下沁著寒氣的身體,忍了又忍才說道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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